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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ar you,是第三日了。今早,我們之間的收訊依舊糟糕,思念逸散於清晨的霧氣,待朝陽將其驅離。於是,我底棲的寂寞一如缺氧的座頭鯨,梭巡於迷離的大洋礁系,嘗試在寒潮與黑潮的中立區,捕獵子夜的甜美呼息。

(此刻,通訊回覆了近十五秒,情緒回歸水平面,但僅止於猜測,缺乏實證證據。)

Dear you,在換氣稀缺的季候,缺氧的鰓線正在塌縮,一度鼓脹的肋間,也撐不住平滑的肌理,失去潮濕的光。若臆想得以聚攏溢散的思念,那我便得解開錯置的座標系,折疊你我的距離。但這僅是第三日,前方路途仍漫長。

Dear you, it’s only 8 o’clock in the morning, and I already miss you. 在嘈雜的聲息與固化的沉默中,僅能短暫地緊閉雙眼,控制呼息,拒斥生而不自由的現實,想念你的眼睛。

(我實在有太多時間了,這些信寫來將非常長。然而,這樣的作品會有什麼文學性,承載多少我懷鄉思人的意識呢?I can only wonder,畢竟,我還有漫長的十一日。)

Dear you,也不是失去通訊的空虛,更非漫長等待的無語,只是想在一場又一場的無序演說中(你看都第二日了還在生活公約),努力記得擁有的一切生活甜美。

因此,在時光停止流動的此刻,我只能不斷想念你的眼睛,從你髮鬢的氣味想念起,從你指尖的紋理、你的耳墜、唇角、頸側與背脊、垂睫與眉宇想念起,想念你突出的堅定,與凹落的溫婉。

迫不及待要回到我們的斗室,kiss you on your lovely face again, dear you.

Dear you,是第一夜了。也許這12天將虛無以過,如是,我將得以思念填滿這狹窄的紙頁,又或者,這將是漫長而無止盡的無意義勞動的延續,那麼,就容我以這一頁的片刻,來代表今夜,我願你明白的一切。今夜以降,你將成為這平原中唯一的光。

關於昨夜,其實我想說的更多,但此刻,請讓我閉眼,隔絕空氣中所有龐雜的一切,記起你搖曳的身姿吧。

能以你溫柔而篤定的擁抱作為短暫軍旅生涯的起點,沒有人能比我更幸運了。

I miss you badly.

Please don’t look back in anger.

十四年過去了呢。深夜,總是靈魂交錯和著上升的菸與落下的酒精與你談話的時刻,但你卻已沉沉睡去,在我們濱海的家中。親愛的你,還記得太平洋一岸深夜的歌嗎?或者,maybe after all, you are not just my wonderwall.

You did save me, actually.

總是在失去人潮的巷弄想起你,在聲音停滯的片刻揣著有你的回憶,但是想像的邊界卻在某個線性的過去與現實拼湊起來了,從此之後…。

今天已經來了,而我們還有那麼多個晚安要說呢,dear you.

一月要結束了。大年初四,又是一個頂著夜雨出發的日子,對我們這個工作而言,這樣的一個平凡的上班日,其實,理應要是不平凡的。

曾經被以為是末日欲來的那年一月,一樣的大年初四,一個晴朗的出發日,你我跨越了軌道與鐵橋,橫越了城市與港口,正是那遲來的一步,成為我人生最重要的一步,正是那一日,你與我成為我們,距離與時間,誠實或謊言,情結與追悔,都不再能阻攔我的思念。

Dear you,因為那一年那一天,許多曾為著將要發生而未能發生的對人生的否決,或是因著可能可以而可惜的對時間的懊念,就在那一刻沿著暮光被海風吹散,正是那一些字句跨越了距離與時間,誠實或謊言,情結與追悔。Dear you,因為如此,我理應要停止發光,無聲寂滅的人生哪,開始發著不平凡的光。

從那一天起,我們走過許多距離,發現了彼此的缺陷,也曾喧喧鬧鬧地捶打了胸口,怒目相視過,也曾忘掉了胃口努力撐脹腰腹的尺度,為了某件商品不斷的梭巡,我們也在寒夜裡緊緊相擁,用緊貼的肌膚維持愛戀的溫度,更重要的,我們有了那麼可愛可親的兩個小朋友,偶爾在旁看著他們的嬉戲,就覺得世界的所有美好,就靜止在那裡了。

當然,也靜止在這裡。我們,有了一個家,有著滿手的愛與希望,有一座海,一座鋼琴,一對兒女,一個永不應再言寂寞的人生。因此,即便我與你相距一座島嶼,我也要與你對飲,頂著夜雨無聲卻欣喜地,為這個不應被工作日的匆忙而隱沒的不平凡的日子。

我已經迫不及待著倒數著在南方重聚的日子了。

Happy anniversiry. Dear you.

一月,趨近十度的低溫,我終於又來到這個列車出發的車站。原有的結構還維持在十多年前的樣子,那時,我本以為這僅僅是一座臨時的站場,沒想到就這樣拖沓著年復一年,我們從這座車站進進出出,來來回回,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天,車站內的麥當勞還在,便利商店還在,賣紀念品的舖子居然也還維持原本的樣子,但曾那麼鍾愛這座城市的自己,卻已經不再屬於這城市的一部分了。

十一年之前,相同的寒流在年前降臨這座城市。你也許還記得,是一些新鮮的耳語吸引你前來,徹夜不歸,過站不回,那夜裡有鮮豔的期盼,也有惋惜的無奈,當夜的誠實就那樣一直沈澱在時光裡,凝結在溫度裡,一樣是清晨,陽光微微地在出沒在意想不到的邊緣,當年從這裡送你回去,多年之後,此刻,是我要向有你的城市出發了。

寒流要來了,孩子睡了,你醒了一陣也要睡了。我要出發了。曾是這座車站過客的某些人,成為我們心上的那個人,dear you。

事實上,沒能在那個時代就確立我與你之間的關係,成為我在這個時代最大的缺憾。

自此之後,愛與理想的糾結,在這座城市,與在河一端你的城市之間梭巡不前。城與城之間的距離,成為上個十年最難解的謎題。而親愛的諸位,正是這樣一條短短的髒亂的街,瀰漫著延伸著捕捉了我青春的剪影,最終顯影為我活過的那個時代。

嗯,不僅僅是誰的少年時代。圍繞著這街的一切,我更傾向稱之為被活過的那個時代。那是兩個紅豆餅一杯多多綠就能依著補習班巷子熬過一整晚的時代,也是虛無地發著光的文字足以令你跪倒百摺裙的時代,在這條街上我踏破了從帆布鞋到運動鞋到膠底鞋十來雙鞋,吃了滷味不夠還吃遍了蛋包飯的所有口味,但就像五角冰鋪那面曾被我們以為留下日期就將永遠被存記的玻璃窗,十年之後重新走過,已是晶瑩透徹一字不留,只有整治過的細川在窗外流動。

考量關於日子的種種,我想,沒有什麼比十一月一日更適合重新走進這扇玻璃窗,留下對這條街的隻字片語。就這樣,我們活過的那個時代彷彿就會被記得,彷彿,這就是我活著的這個時代了。

1 「我們必須在長大之前展開我們的戀愛。」

2004.6
期末考結束了,為新訓而傳出的簡訊與即時通,
自此蔓延成整個夏季的海風。

從花蓮到澄清湖,高雄到屏東,兩百多個夜裡在螢幕右下角開一盞燈,
寫一封信,做一些夢,談一些漫無邊際。

「由於有人出現,相遇,期待莫名,因而記起。」

那好像就是傳說中被稱為愛情的東西,我沒有確定,也沒有面對。
說好的末日來臨了,也從未出手去接起。

所以距離就這樣維持在那裡從未消逝,原本是虛擬的事物就一直迴盪於虛擬之中。

時過境遷,當作為載體的虛擬空間消逝之後,我們才發現能隨時光泛黃的物件是多麼珍貴,
如我在此展示的書信,紀念品,相片與回憶。

65 「時間並不理會我們的美好」

2008.12
「二十歲的最後一天,我與久違的對象進行久違的對話。
一時之間,所有青春期才有的羞澀與莽撞都回來了。」

四年前跨年夜裡未能坦白的誠實,如今…
你們都知道了。

「不能再回到當時的初戀∕這麼多年來∕說服著自己
那不過是一種惡作劇罷了」

MSN取代了即時通,無名小站取代了紅樓築夢,一個半小時的高鐵取代了八小時的冷平快,
終於,coffee and TV也敗給了酒精。

你的相片和whiskey很搭,街裡偶遇的屏東腔也令我迷惘,
而對話與失眠,思念與等待…,
也許,還有也許。

80 「來,告訴我一些持久的事∕比我們的心情改變得更慢的∕以妳深情、無畏的眼光」

2012.1
我想念你。

每一個人潮擁擠的街頭,雨落下來的午後
陽光灑下的窗沿,每個可能有你穿越的十字路口…。

天哪,每一段平行著度過的人生,我都想重新扮演,
以十七、十八、二十歲的我,與你重新來過。

距離更遙遠,我們之間的螢幕更狹窄
但至少我們能夠約定明日的去向,能夠在所有記憶隨新紅樓消逝的時代,
重新堆積我們未了的情話…。

我要我們在一起,以成年的方式與前提。

親愛的諸位:終於,我也成為有話要說的人,即使不被祝福,不被體諒,我也決心背對世界,與命運擊掌。

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由於篇幅太長,因此,請容許我來日再提及這些早以為湮沒於時代縫隙的往事。總之,我想,關於勝利的喜悅,或甜膩的情節,說與不說都無傷大雅。從世界的邊境走回南方,我知道,關於遠得發亮的路,我們終於在起點了。

即使不知該從何說起,也請相信,即使虛妄一如無頭蒼蠅,我也決心開始幸福了。

Dear you,登機的廣播就要響起了,一如一個月前的這一天,我重新來到傾盆的機場,焦慮地等待回到有你的島嶼。隔著淺淺的海峽,我知道前方不再有傾盆的離別,只有溫暖的問候等在前方。

「這就是新世界的風景嗎?」

是的。我這樣回答心中的自己,我相信你也會同意。

二零一二年第二個二十一日,這裡是下著大雨的浦東機場。下一站,起點。